卡尔维诺写《看不见的城市》,他将每一个城市取一个女人的名字,让读者在他所描述的城市里走动、迷路,或者找到一条走出来的道路。
我常常在想,是我们的性格选择了一座城市,还是一座城市的性格最终影响了我们?我无法像卡尔维诺一样给芝加哥取一个女人的名字,因为没有一个名字,可以同时概括她的清冷妖娆、光影多面。
四年前,我第一次来到芝加哥,那是一场懵懂而迷茫的旅程。从学校到学校,对于自己和未来都没有确定的目标与清晰的认定,只是被命运慌乱地塞进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。我常常摇晃在芝加哥的地铁上,穿梭在古老的楼墙之间,踩在地铁站木质的过道上,经过在脚边乞食的鸽子,抬头望见公立图书馆红色墙壁上猫头鹰脸的雕塑。我深深吸气,就总能嗅到这座城市悠长的岁月的味道。
那时的自己,执拗且孤独,把生活仅限在图书馆--教室--家的狭小空间里。记忆中,这座城市就是被现代化高楼分割的狭窄天空和绵长阴冷的寒冬。但那时,有些自闭的生活让我每天浸泡在图书馆中,却从另一面阅读了这座城市沧桑和深厚的过去:从1816年的圣路易斯协定到美国的金融及交易中心,从哥伦布纪念世界博览会到多元且包容的文化艺术之都,从第一条铁路的修建到连接东西部的重要交通枢纽,从那场几乎将整座城市毁于一旦的大火到如今“活的现代建筑博物馆”…….这是一个太多面的城市,她厚重的历史不代表她是守旧古板的,她光鲜的外表不代表她是浮华浅薄的。
从历史和记录中,我不知不觉走入了这座城市,但却无法说服自己热爱这座城市,因为不了解,所以刻意疏远、故意挑剔。就如同对自己缺乏清晰的规划和了解,而常常痛恨自己一般。所以一年后,带着对这座城市的一知半解和对自己未来的迷茫怀疑,我逃离了芝加哥。
海明威在《流动的盛宴》里说,总是要离开一座城市,才能了解一座城市。直到离开芝加哥,离开学校,经历了一些,明白了一些,在对自己未来开始坚定和清晰的同时,我开始了解并想念芝加哥。
四年后,由于一份机缘,怀揣着一些勇气,我又回到了这座曾经收留过我的城市。推开公寓的窗户,从密歇根湖吹来的风,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。开阔的密歇根湖,夏日的天空下,蔚蓝的湖水,白帆点点。
四年前,我没有读懂的芝加哥,却在四年后,用她的包容与自由将我深深吸引。
这座城市吸引了超过200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移民,不同的文化、不同的语言,在这里碰撞融合,却如此的相得益彰、自然而然。着名千禧公园的云门是印度裔艺术家的作品,西班牙艺术大师Jaume Plensa设计的皇冠喷泉上交替播放的是芝加哥1000个市民不同的笑脸,也许Art Institute还正在展出中国艺术家创作的现代雕塑,拐个弯还能听到街头表演艺术家节奏感十足的嘻哈音乐。而就在几个街区之遥,期货交易所里正穿梭着西装革履的金融界精英,Willis Tower的落地窗内正上演着现实版的“波士顿legal”;而另一边,酒吧里正传来慵懒的蓝调音乐,躺在Oak Street Beach享受日光浴的人们正拥抱着夏日芝城最美好的时光。芝加哥文化的多样性与包容性构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,如同皇冠喷泉上1000个市民的笑容,他们跨越种族、年龄、性别和职业,在这座多元的城市中,人们从容地生活。
四年的时间,我学会了如何推开一座城市的窗,如同如何打开那充满偏见与执拗的内心一般。如今的我,常常大笑,变得乐观且坚强。我不知道,是我的性格选择了芝城,还是芝城最终改变了我。
夏天的芝加哥,如同清纯的邻家少女,就那么不经意间拨动我心弦,住进心间。我躺在Lincoln Park的草地上看云卷云舒,在密歇根湖里畅快游泳,流连在周末集市的新鲜瓜果之间,从Jazz里听出这座城市的慵懒与幽默……我开始拥抱这座城市,在城市间游走、迷路,然后再找到一条自己道路的可能性。
我住在Lincoln Park的一个社区,社区人不多,却超市、邮局、银行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,人们彼此熟悉、互聊家常。咖啡馆的小伙常抱怨酒馆的酒有多难喝,电话公司的职员喜欢聊他上个月新换的女朋友,银行的Manager忍不住地吹嘘他在Financial school的风云时光,化妆品店的半老徐娘喜欢往自己脸上涂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脂粉。在这里,大家来自己世界的各个地方,没有人会过问你的过去和未来,只是快乐地活在当下。
我始终不知道,是我们的性格选择了一座城市,还是最终一座城市的性格影响了我们?我只是明白,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将快乐地拥抱这座城市,并最终爱上她。
在芝加哥的一本中文杂志上投稿的文章:《我的芝城故事》